剑走偏锋的黄色潜水艇，想打通“出海”航路

本文字数｜3036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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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假前夕，去几千公里外看一场自己主队的比赛，包机票酒店，你去吗？我猜大多数人的反应都是：“还有这等好事？在哪儿报名？”确实，对中国球迷而言，远征军从哈尔滨飞贵阳、昆明去助威也不是不行。但对欧洲五大联赛而言，把球赛搬到大洋对面的美国去意味着什么？放下自尊，面对现实。

国际战略

西班牙联赛本土也有长途旅行，比如从比利亚雷亚尔去拉斯帕尔马斯，得先坐大巴去巴伦西亚的机场，然后再飞3个多小时。但西甲将比利亚雷亚尔vs巴塞罗那移师去美国作赛的意义完全不同。先不说单程直飞10个多小时，既定的比赛日期在圣诞节前，想去看比赛得请假。最重要的，把联赛变成商业赛操作，球迷情感上一时接受不了。普通球迷概念中的联赛，甭管第几级，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——周末一家人吃完午饭，开开心心来到球场，赛前赛后来瓶啤酒，和老那谁家的远远打个招呼，坐在祖传的位置上骂裁判、嘘对手，赛后溜溜达达回家——不管结果如何，都是一种放松和满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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封面2025金球奖得主奥斯曼·登贝莱

比利亚雷亚尔主席费尔南多·罗伊格也喜欢这样度过比赛日，只不过身份不同，他要跟着球队。十多年前，笔者亲眼见到这位福布斯榜单在列的亿万富翁帮助球队拖行李箱，一起坐大巴旅行。但成功企业家的直觉和经验告诉他，一直这样下去绝对不行。本赛季海外赛终于得到批准，舆论排山倒海的骂声响起时，罗伊格开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闭嘴且无法拒绝的报价：“任何想去迈阿密观赛的俱乐部会员，俱乐部承担旅费和门票，名额不限。想去但没法去的，俱乐部退还20%的季票费用。”

恐怕没人能拿出更好的解决方案。罗伊格保证，俱乐部去美国打这场比赛的全部收入都将回馈给球迷。虽然这是比利亚雷亚尔和西甲对外宣传的绝佳机会，但既然产生了利益冲突，那他坚决站球迷这边。当然，他也希望球迷带着尝鲜的心态对待比赛，好好享受这历史性的一刻。罗伊格不能算是这个项目的发起者，但绝对全力支持。早在2019年，当西甲联盟主席特瓦斯第一次提出去美国踢比赛时，选定的比赛就是比利亚雷亚尔vs马德里竞技。只不过当时的足协主席鲁维亚莱斯极力反对，随之而来的全球疫情进一步让计划搁浅。

从外部视角看，比利亚雷亚尔算是非常本地化的球会：本地老板，本土教练，阵容中有大量外援，但西班牙球员始终占据核心位置：从卡尼、卡索拉到现在的帕雷霍、赫拉德·莫雷诺。不过比利亚雷亚尔这块地方终归还是太小了，才5万人口，算上旁边的省城卡斯特里翁也不过20万人。俱乐部要生存和发展，外向型经济和国际战略是唯一的方向。球队一开始随着20年西甲的潮流引进大量南美球员，而后逐渐蹚出了自己的路径：青训、代培和全球范围的人才搜索并举。

自力更生

罗伊格应该早就看到了北美的市场，在海外西甲比赛成行之前几年就进行了布局。比利亚雷亚尔最早与北美俱乐部进行球员交易要追溯到10年前，将阿基诺和伊克楚克乌·乌切打包出售给墨西哥老虎，还有墨西哥的多斯桑托斯兄弟先后转会到洛杉矶银河。看起来是“水往低处流”的正常现象，但最近几年情况起了变化。一些优秀拉美球员去美国追求更好更稳定的薪酬，发展得好也能得到欧洲俱乐部的关注。一般欧洲俱乐部用老眼光和傲慢的心态看待其他大洲联赛时，比利亚雷亚尔迈出了关键一步。半年内，有两个加拿大籍球员高调登陆西甲，穿上“黄色潜水艇”的球衣。

边路全能选手布坎南在上个冬窗从国际米兰来到比利亚雷亚尔，找到了职业生涯拐点。他在美国大联盟的新英格兰革命起步，被布鲁日挖掘，同期随加拿大参加了卡塔尔世界杯。但随后两年他遭遇瓶颈，受到伤病影响，在国际米兰几乎没有出场机会，租借到比利亚雷亚尔的头半个赛季也说不上太出彩。布坎南今夏最终以900万欧元的转会费正式加盟“黄潜”，结果在新赛季伊始大爆发，对吉罗纳独中三元，凭此成为首个在西甲戴帽的加拿大人。而此前他在国家队的地位也被挽回，在金杯赛打进3球。

布坎南大放光彩，另一个加拿大籍球员奥卢瓦塞伊随即跟上。比利亚雷亚尔为这位尼日利亚裔中锋向明尼苏达联支付了800万欧元。看上去不算重磅引援，但要注意这是西甲球队直接向美国大联盟俱乐部求购。上一个从MLS跳槽到西甲且没有欧洲履历的北美球员，是美国神童阿尔蒂多尔，接纳他的正是刚刚拿了2007-08赛季西甲亚军的比利亚雷亚尔。虽然从阿尔蒂多尔后续的发展看，这700多万欧元——当赛季巴萨从曼联回购皮克也就花了500万——大半白扔，但美国足球市场的战略布局，可以说从那时候就开始做了。

和奥卢瓦塞伊一同亮相的还有三个压线转会的新援，巴黎门将特纳斯、格鲁吉亚前锋米考塔泽以及从热刺租借的边锋所罗门。新赛季比利亚雷亚尔的新阵容非常国际化，总共14名外援来自13个国家，几乎所有人都有双国籍。这其中诞生了俱乐部的历史标王：比利亚雷亚尔为米考塔泽向里昂支付了3100万欧元。这也是该队历史上唯一一笔超过3000万的签约。确实有点难以想象，一个拿过欧联杯冠军、西甲亚军，两次闯入欧冠半决赛的俱乐部，在越来越疯狂的转会市场上，始终保持着冷静的头脑。

“老板没钱”显然不是理由。陶瓷大亨费尔南多·罗伊格身家财产高达25亿欧元，而他的兄弟胡安·罗伊格，作为西班牙最大的连锁超商Mercadona的大股东，财富更是高达95亿欧元。然而比利亚雷亚尔在2012年降级时，这两位亿万富翁站在情歌球场的场地中央，默然承受着球迷暴风般的叫嚷和谩骂。砸钱和烧钱从来都不是难事，让一家根基浅薄的小俱乐部实现自力更生，几十年间凭实力跻身欧洲强队行列，这才是考验经营者眼光、手腕和决断力的真正难题。

青训之城

就荣誉和奖杯数量论，比利亚雷亚尔肯定不是最伟大的球队，但就成长速度、运营模式、球队建设和转会操作来说，比利亚雷亚尔当算是现今足球世界最成功的俱乐部之一。投资都去哪了？首先是基建。早在10年前，比利亚雷亚尔就在城市另一端规划建设了第二座足球城，主旨是供俱乐部卫星队罗达使用。这座人口只有5万的小城市就拥有了16块足球场，平均3000名居民就拥有一块，是欧洲球场密度最高的城市。

一个这么小的城市，定位并不高的俱乐部，要这么多球场干什么？答案是国际足校。全省的适龄小孩都塞不满这些场地，但开放给全世界就不同了。包括几批中国小球员在内的全球几万青少年，都在这里接受过足球培训。不提足校带来的直接收益，只看从这里走出的精英球员就足够惊人：老队长布鲁诺·索里亚诺、矮脚虎卡索拉、阿斯顿维拉的中后卫帕乌·托雷斯以及曼城核心罗德里。本赛季比利亚雷亚尔又出售两名自产球员巴埃纳和耶雷米·皮诺，两人带来的总收益将达到8000万欧元。

比利亚雷亚尔的青训基地不只面向本地和本国足球人才。现效力切尔西的丹麦门将菲利普·约根森，从AC米兰租借去富勒姆的尼日利亚前锋丘库埃泽，以及夏窗关闭前的“大炸弹”尼古拉斯·杰克逊，都出自比利亚雷亚尔。只不过他们在本国崭露头角就被“黄潜”球探发现，带到了这个座最早种橙子、而后做陶瓷的小城市，成为西班牙足球青训之城的荣誉市民。

和大多数已经投身国际资本大军的西班牙商人有所不同，罗伊格家族是西班牙民族企业的领军者，基本盘植根于本国，非常接地气。去年年底巴伦西亚洪灾，胡安·罗伊格充当义工，给人们分发救灾物资。而且兄弟几人都热衷于体育产业经营。除了费尔南多，大哥弗兰西斯科曾任巴伦西亚俱乐部主席，胡安是巴伦西亚篮球俱乐部的所有者。但这并不意味着罗伊格排外。相反，他们希望西班牙足球与国际资本接轨。西甲与CVC洽谈版权换注资的项目时，几家老牌球队都反对，罗伊格举双手赞成，并按照协议要求将资金立即投入到球场硬软件升级中。这次西甲去美国打比赛，比利亚雷亚尔依然扮演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。

今年年满78岁的费尔南多·罗伊格已经不可能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俱乐部管理中，一些关于转会细节的问题，他也只是回答“会有大概三四名球员来”。他的儿子小费尔南多作为俱乐部CEO管理实操部分。他家族的Pamesa陶瓷在全球动荡的背景下经历严峻考验，而西班牙足球若只是一味抵制外资，只会被英超甚至意甲、德甲甩得越来越远。有没有既不变卖祖产给美资、石油资，又能从全球足球商业活动中赚钱，保持竞争力的办法呢？特瓦斯怎么说怎么做，或许不可信，但你要相信罗伊格的眼光，相信比利亚雷亚尔的选择。

本文作者：武一帆(发自西班牙)

本文原载于第923期《足球周刊》

发行日期：2025.9.25

图片源自网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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